慘綠少年的羊肉炒飯

「不會吧？！羊肉炒飯真的消失了？」Ｋ君放下正在激鬥當中的遊戲，表情十分失落地說。

我想我能明瞭那種失落，青春回憶瞬間消失，人生拼圖少了一塊，沒有人能不悵然。

最近因為工作常跑回台中，而且都在Ｋ君的母校附近。Ｋ君之前常說，母校對面有家賣羊肉炒飯的小攤，飯炒得粒粒分明、噴香彈牙，還有獨一無二的羊肉香氣相伴入口，料香味美之外，亦份量十足。那段與死黨往返水利大樓的日子，餵飽他們一干慘綠少年的的胃囊與心靈。


趁著順道經過的機會，Ｋ君讓我去看看羊肉炒飯是否依舊健在，他想哪天再找空去回味回味。Ｋ君都說去看看「是否依舊健在」，想必他也擔憂青春一去不復返。工作結束後，我懷抱使命來回找尋，見到了豐仁冰，卻沒有任何售賣羊肉炒飯的攤商。

我如實回報，Ｋ君的眉頭都打結了。「豐仁冰總還在吧？」他問。「當然在啊，豐仁冰好歹勉強算是台中名產了。」「不過，我也沒辦法回到圍牆裡跟老闆吆喝『三碗豐仁冰！』了。」我拍拍他的背：「你老了。」

Ｋ君還有一樣擱在心底的食物，這年代沒什麼人在吃了，連我對這項食物僅存有模糊的記憶。

那東西叫作麻芛湯，過去在豐原以南、南投以北的家庭，多少見識過，而如今因為麻芛湯製作繁瑣，幾乎要消失了，目前只有台中市南屯區萬和宮那一帶還可見。麻芛是麻嫩綠的葉子與芽，加以搓揉去苦水，挑掉太粗的纖維後煮成湯，有人會添黃肉地瓜塊，也有人會放一把吻仔魚一起煮。

我記得小時候奶奶煮過幾次麻芛湯，說是可以退火解熱，但我只對碗裡鮮綠的湯配上嫩黃地瓜塊的模樣還略有印象，滋味卻想不起來了。不過，麻芛湯對Ｋ君是很珍貴的童年回憶，疼愛他的奶奶經常煮給他吃，他也很喜歡吃，常唏哩呼嚕地喝下一大碗。

食物就像照片、日記一樣，可以喚起已然沈寂的記憶，然而卻不像照片或日記，只要靠自己好好保存，即使要跟著進棺材、骨灰罈一起埋葬也沒問題。食物也不像古蹟或歷史建物，換個人煮、換口爐灶、略略調整看似微不足道的食材、調味料，滋味就不一定能與回憶兜起來了。

政府能將歷史建物列管，不曉得有沒有人能保存古早食物的滋味（食譜）呢？那畢竟也是集體記憶的一種。或者我們只能把握機會，再將記憶中的美好滋味巡禮一遍，即使往後無可憑藉，再來自我安慰「回憶中的滋味最美」也不遲。

圖：老家的餐桌